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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5-06 發布

想當米蟲的阿強（唐子俊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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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過度關愛小孩症候群（受寵小孩症候群）系列
想當米蟲的阿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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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子俊診所院長
      高雄醫學大學附設醫院
      精神科兼任主治醫師及心理治療督導


	◎圖／謝曉霜

最近門診中遇見許多家長帶著不同年齡的孩子來求助。這群孩子的特色是，生長在家庭小康到富裕的環境，父母從小提供給孩子充足的資源和關心，孩子卻在滿滿的關愛中，逐漸出現許多問題甚至是讓父母擔心的行為。在父母努力卻無能為力改變孩子的狀況下，逐漸退讓到自己也懷疑到底誰才是家中的主導者。在過去撰文中舉的例子，是父母退無可退之後被激怒，出現想放棄小孩的念頭，再也看不到小孩的優點，私下或公開的指責完全不留情面。本次則是以另一對父母親為例，這對父母親對孩子付出投入許多，也盡量滿足孩子要求，但孩子仍然無法配合，讓父母親無法可用，開始出現憂鬱、絕望、無法專心工作，覺得自己人生已經沒有再努力的必要。以下是參考案例。

阿強是一位高中生，國中期間都是成績優異。阿強不喜歡念書，只喜歡宅在家中上網，他也不知道自己國中為何可以成績如此好，只是在重視成績的家中，只要成績好，要什麼都要得到。他曾向父母要求一台筆記型電腦，結果父親說段考前三名可以當作獎品，沒想到國三當次段考他考了第一名，因此父母更認為阿強不是做不到，只要給他獎勵夠大即可以對他有更大期待。事實上，阿強只是對遊戲有興趣，成績只是他予取予求的媒介。

用好成績換取電腦、遊戲、金錢

阿強從小容易緊張，喜歡和父母親一起睡覺才能很安心。阿強是家中獨子，因為晚上怕鬼怕黑，一直和父母親同床睡覺到國中。阿強說許多事情也因為害怕而常常逃避，父母親也都會幫他解決。有一次他因為討厭老師而不願意起床和上學，父母親帶他看醫生，看診並拿了就醫記錄，結果向學校要求轉班獲准，阿強開始覺得，只要自己開口，父母親都會順著他、幫他處理好事情，只要他說自己不想念書不去考試，父母親都會投降。國中階段他自己覺得成績好是不知所以然的，自己隨便念念並沒有很認真，功課趕快寫完也只是為了可以多一些時間上網，正好成績好也很好應付父母，畢竟他們可以給他電腦、遊戲和金錢。

不吝嗇讓孩子擁有最好的
阿強的父母親都是公務員，知道教育及考試對於孩子的未來很重要，阿強又是家中獨子，未來也都會將一生努力結果傳承給他，從小就用盡各種方式讓小孩學習最好的，每年出國，若小孩要求要學習相關樂器和課程，也都不吝嗇讓孩子擁有最好的，阿強對於出國，買自己所要的東西，不用努力即可得到自己所要的，早就覺得理所當然。他只要讓自己所要的和學習連上關係，父母親沒有不同意的。

缺乏改善動機沒有學習興趣
到了高中，阿強因為學校課業太難，開學不到一個月即不想上學。理由是課業太難會讓自己挫折，會影響自己建立的信心。父母親未經討論，即將阿強換到一個學費昂貴的私立高中，但是阿強一點也不領情，只上學一週即不願再去學校。他說學校所學無用，內容太難而且對世界沒貢獻，不如上網多交朋友。父母親開始帶他去看醫生，醫生評估並沒有心理疾病，建議做心理治療。第一位治療師和阿強談，發現他並沒有改善動機，阿強覺得不上學整天在家沒什麼不好。第一段心理治療失敗。父母親又幫他請家教，希望燃起他學習興趣，阿強卻只想快快下課，根本沒在聽，只希望可以趕快上網。最後氣走拜託來的老師。
阿強父母請一位好友到家中看看，發現阿強在家中太過舒適，電腦、電視、漫畫、點心飲料一應俱全，真的是休閒娛樂的好地方，要是自己也可以這樣生活一定很舒服。

只對父母要求卻不對自己負責
這位好友建議，家中應該減少娛樂設備，讓阿強在家中不要太愉快，但是父母親擔心如此作阿強會發脾氣、跟父母有衝突，反而有反效果。好友幾次建議無效，便不再多說，只希望他們能早一天協助孩子成長一些，因為阿強在親友眼中，好像一個國小的孩子一樣，從來沒有思考或擔心未來，也不關心課業，太過依賴家人，生活沒有目標和動力，整天只想要對父母親要求，卻不對自己負責任。這位擔任國中老師的好友看到如此隱憂，不知哪一天家中會為此教養方式付出代價。
過了一個月，父母親終於決定幫阿強先休學，因為越叫他起床上學，他晚上玩越晚。阿強知道父母親擔心他的身體健康，用上網玩越晚的行為來威脅不要上學，父母一定會就範。父母因為一直和他商量要早點睡，明天好上學，他卻在每次父母要求早睡當天，便延後至少一小時睡覺，第二天父母問他睡覺時間，他便會說我睡不飽，身體不舒服，頭暈等等，父母一直幫他請假，之後也覺得不好意思，就和老師商量休學事宜。

不願動腦思考、害怕挫折感

阿強知道可以休學後，如魚得水，開始每天無限制上網。父親在一次限制上網失敗後，收走阿強電腦，結果阿強說要去跳樓，還跑到陽台，家人拉著他之後，再也不敢限制他上網。父親和母親十分焦慮，開始到處求醫，阿強偶爾會配合父母親出席一次，中間常會突然說心情不好不要出席，只留父母親單獨前往看診。母親常在診間哭泣，也開始接受藥物治療憂鬱症狀。
父母親擔心他一人在家沒上學又不做事，常要求他至少要看書一小時，外出運動一小時，電腦上網需要在做完這些之後才可以。但是父母親都要上班，沒時間監督，只能詢問阿強，以口頭確認。阿強說他需要說謊讓父母親安心，他不管他們相信與否，自己要按照自己規劃生活去做：專心當一隻米蟲。
阿強雖然不說，但是心裡想著，反正我不需要做事，家中都會有我所需要的，有電腦、食物、漫畫等等，也不用去想功課這麼令人心煩的東西，也不想增加自己的挫折感，反正動腦去想任何事都是令人煩心勞累。念完高中又怎樣呢？以後還得要考試、念大學、找工作…，反正現在做越多、以後責任越多壓力越大，我只要維持現在這樣簡單又平凡的生活方式，許多東西都會有，父母都會照顧我，為何我需要努力呢…。
父母那位國中老師友人的擔心的確應驗了，家庭教養方式讓一個小小的米蟲越養越大了。

不想付出努力只靠父母過活
父母親在這位好友老師介紹下，開始到我門診求診。第一次看到這位阿強，覺得是一位外表可愛卻沒有活力的孩子，兩眼無神，可能是因為他上網時間太久。詢問他到門診需要我幫忙他什麼，他私下說只是盡一下義務，讓爸媽安心一下，然後允許他繼續過目前的生活。他覺得現在生活很好，只缺一些上網更快的電腦設備和寶物，不想去考慮未來，也沒有什麼好改變的，一點都不想去想功課和學校的事。他覺得父母親太過古板，現在生活不需要高學歷也可以過得很好，很多高學歷的人也都找不到工作。他的阿姨去英國念完博士也找不到好工作，當時去大學應徵，看到那麼多留學的博士應徵一個位置，最後也只好放棄，現在在家沒有事做，也是每天去健身房和找工作，自己不想努力這麼久又碰壁。現在如果可以過這麼簡單平順的生活為何還要努力。阿強說爸媽工作穩定有房有車，每年還會出國旅遊；自己要求也不高，待在家要做什麼都不用花什麼錢，為何要擔心。每天只要在家看電視上網，午晚餐都在家吃，每個月只要一點點錢就可以過日子。阿強覺得自己要求不高，父母親也都供得起，為何要如此計較。
阿強父親對於阿強不去上學十分擔心，希望會談可以放在如何讓阿強找到人生方向與目標，希望儘快有效果，讓他可以準備好下學期復學。他覺得阿強在家至少要做到去運動，規則看書，練習數學，背英文單字…，但是自己沒有時間監控他是否做到。我問到他如何知道阿強有沒有做到。他說他其實不相信阿強會做，但還是每天問、每天要求。

阿強要求父母親買更新更好的電腦，這樣才可以上網看影片練習英文，現在電腦太慢，而且連網速度太慢，自己沒有耐心一直等，因此不會念英文，他又不喜歡死背，若爸媽沒有更新電腦，他只好坐在電腦前打瞌睡，等連線完成。
他告訴父母，自己是一個比較宅的人，網路可以交朋友，需要多在網路和人互動溝通，自己交到朋友有成就感，或許就會比較有動力，也或許就比較願意走出去。

先有求但未必有行動
我們告訴父母親，阿強的習慣是，先要求但未必有行動，而且要求越來越多、越來越高，也未必會付出行動。若父母親需要他改變，需要針對相關行為逐項討論排出順序，不可能一蹴可幾的處理所有問題，況且阿強已經習慣不需要為自己的所得付出，需要開始訓練他一步步為自己負責。
父母親的焦點仍然侷限在希望心理師幫他們教導孩子，對於阿強需要學習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的狀況，只有口頭提醒，沒有任何因果關係和設定限制，所以也沒有任何改變。

父母須重新拿回家庭領導權

後來阿強不想再來會談，我們建議父母親先會談做調整，之後再考慮安排阿強會談。父母親需要重新訓練，學習如何拿回家庭領導權。
但是，父母親並沒有規則地來就診，他們仍然隨著每天阿強是否想要起床、出門，上網時間不斷延長而擔心。父親仍一直降低要求，只希望他可以下床吃早餐，早餐後出門十分鐘即可。能不能念英文也只是說說，父親想孩子也不會去做，但是還是希望有一天他可以有一些動力。
隔了一個月之後，突然接到父母親說要約會談，我們在想阿強是否有所起色。結果父母親愁苦地說，阿強已經一個月不想和他們講話。因為阿強要求父親幫他買新電腦可以上網和交朋友，需要花十萬元。之前已經為了答應讓他上網學英文，給了他2萬元，卻一直遲遲沒看到他上網學習。他告訴家人因為網路程式設定問題損失這一筆錢，心情更不好，希望爸媽不要再提問為什麼和細節。爸媽因為怕他心情不好影響關係和後續學習動機，也就認賠。阿強後來告訴父母，如果要讓他心情好很簡單，讓他上網速度快一點可以看影片學英文，讓他可以上網玩遊戲交朋友，這樣他會有信心一些。父母親真的去問電腦公司，一組遊戲專業電腦的確相當昂貴。父親開始有一個想法，或許認真玩電腦也可能出頭天，甚至考慮買給他，但是母親覺得孩子行為越來越不受管教，答應的事也都沒做到，所以不願意再付出，希望可以說服阿強暫緩購買電腦。阿強因為很久沒被父母拒絕，開始不和父母講話也不吃飯，讓父母很著急。

不斷向父母提出物質要求

我們在和阿強談話之後，阿強說自己前後一致，就是立志做米蟲，沒有要做電腦或電玩達人，這樣玩起來太有壓力、太累了。希望父母親能給他一間房子自己住即可，這樣大家也不會相處不愉快，每月只要給他2-3萬生活費，現在進入社會不也只是22k……，這樣的要求對父母的能力應該不過分。
我們發現父母親的期望已經漸漸無法達成，家中的領導權逐漸從父母親身上退去，如果父母親再繼續如此下去，根本不用想要阿強回學校上學，家中權力結構已經改組……。
父母親需要重新學習，而非只是一味想要說服小孩同意，才可以做出家中重要決定。阿強的米蟲生涯也持續醞釀成形中。

結語

我們針對此類個案做出相關的介入和思考，將在之後幾期當中整理一些概念，讓身處相關問題的父母作為參考及反思。
青少年問題很多是與父母的照顧與教養方式有關，行為是相互促成，經過千百次的互動循環而形成，互動修改也非幾次會談可以達成。但是由於父母往往在如此急迫緊張的狀況下求助，總希望是仙丹妙藥、一蹴可幾，也希望把處理的焦點全都放在自己已經無能為力的孩子行為改變上，反而更加錯失了當前可能修復問題的契機。這是在治療現場很常看到的狀況，需要這群辛苦又無奈的家長們先靜下心來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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