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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6-20 發布

火鳥傳奇—楚戈的藝術特色與生命


	寒山年代不詳壓克力顏料‧水墨‧紙 43×123cm 題跋：吾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潔無物堪比倫教我如何說寒山子詩楚戈書鈴印：德星楚戈佛像

在戰後台灣畫壇，楚戈是一位傳奇性的人物。

克服病魔挑戰猶如再生火鳥
其傳奇的形成，不只因壯年時期遭遇癌症侵襲，卻克服了病魔的挑戰，活了下來，猶如再生的火鳥，充滿生命的活力；楚戈的傳奇，更來自他在藝術、文化上的表現，展現出一種雍容大度、瀟洒自在、不可羈限，又隨心所欲「常」逾距的生命特質。
他的才華洋溢，無法歸類，時而散文、時而現代詩、時而插圖、時而評論、時而古器物研究、時而水墨、時而雕塑，突然也來個繩索裝置。文學界的朋友，不服氣他，認為他的詩、散文，沒有正統的訓練，完全是野孤禪式的亂寫一通，偏偏他的散文寫得生動活潑、流暢真切；他的詩，密度凝鍊、意象萬千；學術界的朋友不服氣他，認為他缺乏學術的背景，看法大多出於主觀，偏偏他對古器物紋飾的研究，超越所有枝枝節節的考證，形成縱橫千古的文化體系，他的《龍史》被認為是中國近代通識型大哲最後的一部鉅著。而他的水墨創作，藝術界的朋友不服氣他，認為他的作品，出自率性、不夠專業，偏偏他那由不專業而形成的專業，反令那些自稱專業的畫家，望塵莫及，自嘆弗如。

鳥道 1988
壓克力顏料‧水墨‧紙 119.5×173cm
題跋：人有世途鳥有鳥道鴻鵠之志不可量度 1988年楚戈畫
鈴印：楚戈
以一筆畫的方式，畫出一隻隻展翅的飛鴻，沒有一隻型態是完全一樣的；成群的飛鴻，在落霞的海天交接處，行成壯觀的隊伍，也構成畫面遠近的空間感。海面是以墨色排筆一筆刷過，海天交接處再填上題跋文字。晚霞的朱紅，讓人聯想起古代火鳥西沈化為灰燼的傳說，帶著一種悲壯的氣息，也有自況的意味。楚戈在1984年歷經鼻咽癌挑戰，接受鈷六十照射而存活下來，一如再生的火鳥。此畫作於患病後的3、4年間，正是最受煎熬的時期。

楚戈，在戰後台灣現代畫壇，集文學、評論、研究、創作於一身，是少有的類型；但更重要的，是他將所有的領域，形成「吾道一以貫之」的思想體系，這是其他藝術家所無以得見的一種傑出成就。
這位1949年，隨軍由大陸來台的少年，本名袁德星，1932年出生在湖南汨羅江畔，和古代詩人屈原同鄉。少年從軍，苦悶而荒謬的軍中生活，滋長了他讀書、寫詩的養分；之後，從為朋友的詩作繪作插圖，並撰寫藝評，支持甫正興起的現代繪畫運動，終於自己也投身現代水墨的創作，成為專業的畫家。

創作從線條出發
楚戈的藝術創作，從線條出發，是他最大的特色。楚戈的線條，尤其是早期的插畫，確有來自西方藝術家保羅‧克利（Paul Klee, 1879-1940）的啟發及影響；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特別是進入故宮工作之後，楚戈的線條，連綿不絕，且曲折反覆、游走自由的性質，明顯地，已和克利那種帶著幾何、機械，和直線構成的風格，遠遠地區隔開來。如果說克利的線條是西方建築和音樂的映現，楚戈的線條，則是中國結繩而治、萬物起於一而終於一的美學流露；從中國上古的結繩美學出發，楚戈的繪畫，不以視覺的自然為模仿，而是以人文觀念作為造型的根源。
從線條的角度檢驗，楚戈的水墨創作，約略可粗分為六個時期，分別為：
（一）1984年以前的詩畫時期。
（二）1984年至1986年的一線畫時期。
（三）1987年至1991年的石濤與文字畫時期。
（四）1992年至1995年的線于無限時期。
（五）1996年至2002年的結構與符號時期。
（六）2003年至2007年的報緣與多元時期。
平均大約是三至五年間，就有一次較明顯的變化。


	吾道一以貫之 1997 壓克力顏料‧彩墨‧布 130×160cm 題跋：吾道一以貫之楚戈97 鈴印：楚戈

楚戈的水墨創作，不受題材、媒材，和技法的限制，結合新詩、書法，詩、書、畫合一，既傳統又現代，噴、刷、染、皺、印…樣樣皆來，除了發明「複線」的畫法，甚至在「報緣」時期，直接就以報紙折疊成筆，遊走畫面，一如散步的心情；而此時，他的體能已經逐漸衰退，先是無法進食，接著是由聾而啞，無法與人正常交談，完全依賴筆談。但即使如此，堅毅的精神仍讓他始終未曾放下畫筆。

再創傳奇踏入油彩世界
長期專注現代水墨創作的楚戈，在2008年之後，又創造出另一項傳奇，便是一腳踏入油彩的創作。
事實上，長期從事創作的楚戈，原本就不曾排斥過任何一種媒材。早在數十年前，他就曾為文稱讚「油彩畫家」朱德群在油畫上精采的表現。他以「雲興霞蔚」來稱美朱氏的畫作，也推崇他能將水墨精神帶入油彩創作的傑出成就。
楚戈的創作油彩，自稱猶如交了新女友，暫時拋下舊女友（水墨），而享受戀愛的滋味，得寸進尺，天天探求那「可不可以再進一步？」的可能性。
油彩在楚戈晚年，獲得他的青睞，固然有著一些生命中的偶然機緣使然，但當中一個可能更為關鍵的理由，則是楚戈永遠不甘寂寞的本性。油彩鮮麗的色彩，恰在他「食不知味」、「聽而無聲」的生命階段，擄獲了他的芳心。


	瞬間的臉 2007 壓克力顏料‧水墨‧紙 68×118.5cm 題跋：無論是從未到過的地方或第一次打開的詩集偶然迎面瞬間的臉都是如此熟悉作畫筆下的種種皆似是一時的追憶鈴印：下士聞道楚戈

楚戈從事油彩創作，帶著高度談戀愛、玩遊戲的心情。胸無成法、筆無成規，什麼打幾次底、塗幾層色的油彩規矩，對他來講，都不存在。隨筆而畫、隨興而止。有時用貼的、有時用撕的；有時用潑的、有時用印的……，楚戈一生不改「頑童」本色。
楚戈創作，基本上都充滿了濃郁的詩情。尤其在無法聽聞、無法語言之後，楚戈回到一種極度自我對話的狀態，那些昔日壯遊的山河、那些曾經流連的海邊、那些久已遠去的好友，和仍然炙熱的溫情……，一一化為創作靈泉，流洩畫面，凝成永恆。

立體創作也令人驚艷
平面創作的水墨、油彩、版畫、撕畫、插畫之外，楚戈的立體創作也令人驚艷，除1989年為台中市建城百年創作的台灣最大的銅鑄雕塑「中」字紀念碑外，那些陶缶、陶碟上的線畫，充滿禪味的陶人，以及晚年以繩子構成的銅雕或裝置，都證明了這位藝術家不可拘限的創作能量與才華。

生命共同體 2004
麻繩‧複合媒材 152×53cm
體能已經漸漸衰退的楚戈，創作的慾望不減反增；他要求進行長久已來構思卻未曾著手的繩索雕塑。「繩」者神也，從平面到立體，他讓粗重的麻繩跳起舞來，讓彎曲的麻繩站立了起來。2004年他便在台北國立歷史博物館舉辦「繩子與手套的對話」，展出大批繩索裝置，〈生命共同體〉正是其中一件，多繩交纏、扶持而立，也是對當下台灣政治、社會處境的一種深沈呼籲。

總結楚戈如此多樣的藝術表現，其特色是創作內容與生命態度一體，也和中國傳統文化思維緊密結合。那是一種人間漫步、行止自若、不為情牽、不受物絆的生命特質，也是當代美術史上，乃至文化史上，無法忽視的一座堂皇巨山。
2011年3月1日，大鵬遠颺，楚戈告別他所有摯愛的親人朋友，自由而瀟洒的展翅辭世、遊乎幽冥，留下大批傑出的畫作與鮮明的典範。
（全文完）

動靜之間 2008
油彩‧畫布 130×162cm
題跋：太極動而生宇宙無以名之才叫太極太大中之大至大無外極極限極點也皆無以名之名也中國文化之太極龍、太極圖皆象意符號不能視為避邪工具也此畫為宇宙原初之狀態有的正動有些已成星球、大地楚戈2008年題
2008年的某天早上，楚戈為一位創作現代繪畫的大陸朋友寫完推薦的序言，突然向陪伴、照顧他的女友陶小姐表示：「我決定開始畫油畫，現在就去買顏料。」從此一腳踏入油彩的世界。楚戈的油畫，一如他的水墨，不受傳統技法、題材拘限，成為一種原生的油彩畫，充滿個人的特色，也接合了他在現代水墨中的許多思維與表現。物為我用、法為我用，我法即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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