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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12 發布 對死去同學的哀悼(唐子俊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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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死去同學的哀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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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唐子俊 醫生    
     唐子俊診所院長
    


   這是一個追悼因為災難而死亡的小故事,也為災難的受難者及投入救援的人員致意。


   
  ◎圖/廖嘉吟
 阿保是一個國中二年級的學生,因為他講話很賤,大家叫他賤保。賤保與小孬孬在班上是死黨,也常常一起被處罰。兩個人的成績表現差別很大,賤保常常低空飛過,小孬孬則是班上前幾名的學生。雖然兩個人很頑皮常因為違規行為被處罰,小孬孬常鼓勵賤保要為自己的將來打算,因為賤保的家庭狀況不好,將來需要他協助養家及照顧家庭。賤保雖然口頭上告訴小孬孬,不要想太多,不必為將來的事情操心,但是他知道小孬孬是真心關心他,而且在考試前會找時間幫他復習功課。

 狂風暴雨外出發生意外

 這是一個颱風季節前的晚上,賤保喜歡在天氣不好的時候,出去享受被強風大雨吹起的感覺,雖然家裡禁止、限制他的行動,但是賤保是一個翹家高手,常常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溜出去,最後總是能夠全身而返。願意陪他一起瘋狂的人很少,這一次他就如同往常的叫小孬孬一起出來。小孬孬因為快要考試,剛開始拒絕他。但是又很擔心他一個人出去面對狂風暴雨很危險,於是放下本來要準備的考試,與他一起約在山上一處沒有遮蔽的風口,希望賤保開心玩夠了之後就會趕快回家,不要發生危險。

 這一次賤保如同往常興奮的心情,在這個風口處要等小孬孬來,沒想到一兩個小時過了,小孬孬都沒有出現,自己除了享受被大風大雨吹起的感覺之外,對於這位沒有義氣、不守信用的朋友,十分生氣與不以為然。心裡想這一次不要主動與他聯絡,讓他來向我道歉求饒。經過好幾個小時游蕩,全身淋濕想要溜進家裡前,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賤保的爸爸媽媽很著急地告訴他,小孬孬的父母親接到通知,小孬孬從坍塌的道路缺口跌到山谷之中,受傷嚴重,有生命危險,爸爸媽媽告訴賤保,他們很擔心他也有危險,現在看到他比較放心了。正在對賤保說明小孬孬狀況時,又接到一通小孬孬父母親的電話,說小孬孬在跌落過程中,因為頭部外傷與流血過多急救無效,宣告死亡。父母親一直想要安慰小孬孬的父母,但是在電話那端聽到哭泣哀號的聲音。


 
   

目睹好友死亡身心受創 

 賤保腦筋一片空白,完全失去感覺。回神之後,賤保堅持要到急診室,看看小孬孬最後一面,父母親無法阻止他,於是陪他一起到急診。賤保到了急診之後,只能站在一定的距離,看到渾身血跡的衣物,還有從急診綠色簾幕縫隙當中,看到小孬孬蓋上白布的臉,還露出一小塊頭部外傷的血跡,好像還可以看得到白色的骨頭,這一幕讓他永遠無法忘記。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有什麼樣的情緒,之後中間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好像他都已經不太記得了。之後是如何回家,又是如何過了好幾天,好像都處在恍神狀態,身上也多了許多不知名的傷口,好像是跌到或撞到所造成的,自己也不清楚。

 由於賤保已經有好幾個禮拜上課幾乎都處在恍神狀態,且常常受傷,晚上做夢醒來,家人很擔心,於是尋求專業人員協助。學校輔導老師與賤保會談,收集不到什麼資料,只覺得他變得相當沉悶、失神而沒有感覺。賤保可以回答簡單問題,但是請他描述他的感覺,常常都說不知道或沒有感覺。後來轉介到身心科門診接受評估及治療。


 重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經由了解與評估後,發現賤保呈現了重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他描述在目睹或經歷過小孬孬死亡的事件之後,常常處在麻木或沒有感覺的狀態,但是一旦有了感覺,會是處在極度害怕、情緒失控的無助狀態。一旦靜下來,常常出現急診當時看到小孬孬頭蓋骨的畫面,胸悶喘不過氣來、快要暈倒或死掉的感覺會一直浮現,即使已經離開現場一段時間。

 每天上學一旦想到要進入教室與學校,便會十分害怕,想要逃避上學,最後都在父母親強烈要求下進入學校,但是進入教室前就開始出現強烈的身體反應及重現急診的畫面,好像回到當時害怕的情境一樣,最後則切換到恍神狀態,現在常常會維持好幾個小時,這段期間失去感覺也不怕痛,因此常常撞到別人或受傷。賤保覺得自己活下來沒有什麼意義,在不久將來,應該會像小孬孬一樣突然死掉,也不想為人生再付出什麼努力,每天過著遊魂似的生活。


 某一天賤保到了教室之後,桌上放了一本沾滿血跡的課本,老師告訴賤保,這本書是小孬孬爸媽拿來的,因為上面有賤保的名字,所以把書還給他。他們不知道為何當天小孬孬會把這本書帶在身邊。

 賤保不經意地打開這本課本,發現小孬孬已經把這一次考試的重點幫他畫出來,賤保想起小孬孬有告訴他,這一次颱風出來玩之後,要趕快回去念書準備考試,他會把畫好重點的課本帶來給他,賤保一想到這幾句話,開始在班上大叫,非常激動自責,甚至用力去撞牆。

 壓抑的情緒爆發

 
                             
 賤保的爸媽將他帶到身心科看診,賤保在會談室時,呼吸很快喘不過氣,講話斷斷續續,對自己非常自責。在醫師協助下,賤保告訴醫師,這段期間內心壓抑與麻木的情緒,在看到課本畫線內容後爆發出來。他說已經做惡夢一段時間,一旦空下來就會出現當天急診室的畫面,覺得很自責、痛苦。失去感覺及恍神也讓他常常受傷,但是感覺太強烈到自己受不了,常常會想要傷害自己或讓自己疼痛,而讓無法承受的畫面與感覺消失。

 動眼減敏感療法

 醫師與賤保商量後,先用藥物協助他處理強烈的情緒,然後再協助他整理這事件對他造成的衝擊。經由藥物治療幾天之後,賤保的胸悶明顯減少,不再出現喘不過氣來的情形,晚上做夢的情況減少八成以上,麻木的感覺也逐漸消退。然而,急診室的畫面與伴隨的強烈情緒,一直沒有辦法消失。醫師與心理師討論之後,決定使用動眼減敏感療法(EMDR )。這是在創傷的個案身上,可以使用的快速減敏感方法之一。尤其對於出現特定畫面及強烈身體反應,這種方式可以協助個案在短時間內,對於讓人害怕或產生極端情緒的畫面,快速減少這種畫面與強烈情緒的連結。透過八次減敏感療法後,急診室畫面與強烈情緒快速消退,隨之而來是個案颱風天約定見面的畫面,焦慮與生氣的情緒。賤保告訴醫生,自己不知道應該有什麼樣的感覺,想要去逃避它。

 重回現場調適自責情緒

 
                             
 醫生告訴賤保,減敏感的目的不是消除感覺,而是讓自己在可以處理與負荷的情緒下,去面對並處理沒有完成的感覺。經由討論之後,賤保決定讓家人陪同,回到當時約定見面的山上風口處,按照治療師教的方法來處理自己的感覺。

 賤保到了風口處,雖然現在已經是風和日麗的天氣,颱風當時的畫面越來越清晰,一種期待、亢奮、生氣、焦慮的複雜感覺浮現。賤保帶著小孬孬當時拿著的課本,對著風口說話,他告訴小孬孬自己來了,他很抱歉當時太過任性,結果讓自己失去最好的朋友。當他在描述這段話時,發現本來悶熱的天氣,突然飄起陣陣涼風,在他身邊掉落了許多片樹葉,沙沙的聲音當中,他可以聽到小孬孬告訴他,不要責備自己,要為自己的將來負責,要讓自己過得好好的。賤保聽到這些話之後,跪在地上告訴小孬孬,自己不應該再任性了,每年這時候都會回來陪他……。

 結論

 這是一個大型自然災難真實案例改寫的故事,個案與好朋友約定在颱風的山上碰面,結果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在大型災難的救援當中,一群醫師與心理師,日以繼夜地在短時間內協助個案處理自己的情緒與哀傷,也大量處理許多急性壓力反應與創傷症候群。每一個個案的身心反應都有極大差異,處理過程中投入的心血、精神,再加上原來醫療業務的壓力,讓救災人員處於身心俱疲的狀態當中,也有部分的人員可能產生替代性的創傷。

 災難救援與後續醫療協助部分都需要動員許多資源與力量,然而這些工作人員的身心調適,都是在靠自己的資源與力量恢復,原來大架構下的制度與資源,有時反而對這些第一線救難人員的熱忱與動員力量,造成許多限制及無所適從,甚至將急難救助轉嫁到已經貧乏的健保資源中。民間的資源與活力,往往才是重要的復原動力。


相關文章請參閱:
唐子俊醫師治療筆記 http://tangpsyclinicblog.weeb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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