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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3-22 發布 慾望街車(A Streetcar Named Desire)(黃素菲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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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街車
(A Streetcar Named Des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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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黃素菲
    國立陽明大學 人文與社會教育中心副教授



劇情簡介

 
  ◎圖/詹庚旻
 白蘭琪•杜波依斯(Blanche DuBois)家道中落,投靠已出嫁的妹妹史黛拉•柯文斯基(Stella Kowalski)並告訴她失去了「美夢莊園( Belle Rêve)」。她搭乘紐奧良有軌電車的「慾望街車」到新奧爾良的「天堂大道(Elysian Field Avenue)」,找到妹妹史黛拉和她丈夫史坦利• 柯文斯基(Stanley Kowalski)的住處。白蘭琪訴說史黛拉莊園的事,並跟史坦利交談,說自己是位高中英文老師,結過一次婚。在她去沐浴的時候,史黛拉幫忙整理她的行李,史坦利卻從行李中發現白蘭琪有許多奢侈品,因此開始懷疑白蘭琪是否在騙他們。

 史坦利晚上常常約尤妮絲的丈夫和工廠的同事到家裡打牌,這回史黛拉決定帶白蘭琪去看戲以避免這種尷尬場面。但是她們看完戲回到家,這四個男人的牌局還沒結束。兩人於是留在門簾後。史坦利同事中的米契(Mitchell)從洗手間出來第一次跟白蘭琪攀談。米契也喜歡上白蘭琪。

 舞會之中白蘭琪把自己和米契當作《茶花女》的男女主角,告訴她自己會照顧她。史坦利經過層層調查之後,發現白蘭琪說的全都是謊話,也告訴米契。

 不僅史坦利去找白蘭琪興師問罪,米契也把她推到燈光下要看清楚她的臉,這才發現白蘭琪已經不年輕了。兩人衝突之中,白蘭琪又出現幻聽的現象了。真相大白後,白蘭琪發誓她講自己的感覺是真心的,問米契是否仍願意娶她,米契失望之餘回答了「不」,痛苦無助的白蘭琪立刻把他趕出門去。

 白蘭琪收拾行李,希望能離開這裡,史坦利一直以言語攻擊她。最後史坦利終於強暴了她。此後白蘭琪愈來愈神志不清,說話開始語無倫次。最後走進來的三個精神病院人員,粗魯的檢查完白蘭琪有無皮膚病後,他們強行押著白蘭琪到精神病院去。

導演、編劇與演員
1951年/美國/127分鐘

 

 本片由伊力. 卡山(Elia Kazan)執導,田納西.威廉斯(Tennessee Williams)是原著劇本的作者,由Oscar Saul 改編為電影劇本。時代背景是1940年代.美國紐奧良(New Orleans)。
 主要演員是費雯.麗(Vivien Leigh) 飾白蘭琪(Blanche DuBois);馬龍.白蘭度(Marlon Brando) 飾史坦利(Stanley Kowalski);金.杭特(Kim Hunter) 飾白蘭琪妹妹(Stella Kowalski),卡爾.馬登(Karl Malden)飾米契(Harold Mitchell)。馬龍•白蘭度和費雯麗兩人在片中精彩的表現,讓扮演流氓無產者史坦利的白蘭度獲得第一次奧斯卡獎提名,而扮演一個墮落女性白蘭琪•杜波依斯的費雯麗獲得了她本人的第二個奧斯卡最佳女主角獎。奧斯卡對本片青睞有加,讓費雯麗拿走了最佳女主角、金.杭特得了最佳女配角、卡爾.馬登得了最佳男配角獎,而落選的馬龍白蘭度本片演出是方法演技的始祖。馬龍白蘭度是將「方法演技」從百老匯帶到好萊塢的先驅之一,沒有他為現在電影中的「演技」標準定調,就沒有以後的傑克尼克遜、勞勃迪尼洛、艾爾帕帕西諾,甚至西恩潘、強尼戴普、李奧納多迪卡皮歐等人。


影片導讀

 第一條主線是慾望, 一開始就藉著白蘭琪問路新奧爾良的「天堂大道(Elysian Field Avenue)來象徵:搭上「慾望號」街車,轉搭「墓園號」,經過六個街口就到「歡樂坡」。隨著主線慾望的進行,另一條主線是粗暴,成為後半段劇情的主軸。這些名詞中意喻的慾望、死亡、空幻的歡樂,女主角沒有一項躲過。

 無法承擔生命的
 無常與變故

 


 白蘭琪出身於農場大族。家道中落、失去「美夢莊園」之後,妹妹不肯被這個空殼子綁住,一走了之。白蘭琪留下來,獨力支撐衰敗的家業,造成長期的心理壓力。她對妹妹說:「妳到外地找出路,我卻要想辦法把老家扶起來。我不是說妳不對,但所有的負擔都在我身上。妳放棄,而我留下來奮鬥、差點沒命。看看我和我所受的打擊!所有的人,一長串的走向墳場。爸媽相繼去世,你只是時間到了回家參加葬禮。比起真正的死亡,喪禮美麗多了。你怎能想像生病和死亡的痛苦?」白蘭琪無法獨自承受現實壓力,導致身心俱疲而出現病態,片中沒有仔細交代發生事情的過程,所有焦點都放在白蘭琪為主體的精神世界觀。

 否認、逃避、反向的防衛

 家人一個個死, 家產一處處敗,屋簷下處處散著腐敗的霉味。這些陰森印象不斷侵擾著她,使她的心逃向輝煌的舊時光裡。那裡充滿了熟悉的美,全是對老式上流社會的歌頌。不化妝不見人、音樂聲中開燈、在唯美的宴廳中翩翩起舞。這些圍繞在香水、桂冠、男士殷勤獻花的往事,支撐著白蘭琪失落的那種身份、姿態。她像金絲雀般,躲在一副舊籠子裡喘氣。

 作為一個家道中落、年紀已經不小的女性, 她仍然堅持她年輕時堅持的「高雅」,為了捍衛她所相信的這份高雅的生活道理,她必須用幻想築起城牆,避免這樣的自我期許被殘酷的事實所踐踏。這樣的「向內遁逃」,試圖避免社會壓力與現實的刺傷,但是也導致了白蘭琪的自戀傾向,她逃避日光,穿著華服躲藏在黑暗中,以避免正視她日漸蒼老的外表,她把一切不愉快的事情用謊言塗改,改成童話般的單純,她是故事中的女王。

以粗暴還擊創傷

 
 
籠子裡, 還有丈夫。丈夫的死,像一件沾血的斗篷永遠罩著她。情書、舞曲、宴廳,一切與他死亡有關的,不時在她腦中嗡嗡作響。她曾經崇拜丈夫,直到那天宴會。她發現丈夫是同性戀,撞見他和男人作愛,她覺得所有的愛都被出賣。在那個相對保守的年代,有一個同性戀丈夫的心理衝擊和社會壓力,應該遠遠超過現代社會。「你這懦夫,我失去了對你的敬意、我看不起你。」當時她是這樣罵的,結果丈夫羞愧的在湖邊自殺。事後她被焦慮、恐懼與自責包圍,潛意識裡覺得丈夫是被自己殺死的。

死亡的相反是慾望

 除了丈夫, 還有慾望也纏住了她。現實中茫茫然全是滅亡、悔恨。她渴望再得到愛,但愛已碎,只剩下慾望。慾望中有愛的感覺,可以帶她離開現實。她像是無處可去,只能待在慾望街車裡,等著偶然上下的男人來作陪。白蘭琪說:「丈夫死後,我似乎只有和陌生人相處,才能填補我內心的空虛。就是這種驚恐的心情吧,讓我在男人之間找尋呵護,甚至還挑上了一個十七歲的男孩。」這個十七歲男生是他任教學校的學生。

 佛洛姆說過: 適應力好的人反而不如一個有人類價值的精神病患健康。適應好的人往往拋棄原本的真面目,希冀逐漸改變為其希望中的人,直至所有純真特性與自然個性一掃而盡。精神病患並未屈服於自己的戰鬥中,雖然此戰並未成功,但為了拯救自己,乃至於產生精神病的癥候,將自己投向一個幻想之生活中。因此若站在人類價值的立場,這些人比失去個性的正常人還有活力。就此來看,白蘭琪在片中的掙扎,我們可能會有更加悲憫的心胸。

 片中白蘭琪說: 我才不要現實,我要的是魔法,是的,魔法。我試著把它帶給人們,我的確扭曲了事物。我不告訴別人真理。我告訴他們什麼才應該成為真理(I don't want realism. I want magic! Yes, yes, magic. I try t o give t hat t o people. I do misrepresent things. I don't
tell truths. I tell what ought to be truth.)。

 複雜的投射性認同

 

 這裡有一個很複雜的投射性認同:「把自體或內在客體的一部分投射到對方,但在互動中又去認同或控制其所投射的部分」,她把對同性戀的恐懼投射到丈夫身上,又去認同丈夫同性戀身分挑戰了社會道德的部分,因此白蘭琪也以師生戀來衝撞社會道德,作為自身投射性認同的表徵。白蘭琪因此身敗名裂、失去教職。慾望,是漆黑死寂中的光點,亮著一條生路。有慾望,她就能抓住某種意義活下去,因為「死亡的相反是慾望」。

 這個慾望,緊接著用了三層關係來說。米契、報社小弟、姊夫史坦利。

 替代:米契是唯一可託之人

 米契是唯一可託之人, 也成為白蘭琪的心理替代,米契成為白蘭琪心中的理想男子。木訥憨直,有些舊社會的男士氣質,而且斯文有禮。她愛上米契,像感謝上帝般的擁抱他,不敢相信自己還值得這樣的好運。白蘭琪甚至可以對他坦露丈夫之死,說出自己心中最可怕的陰影。她珍惜這份愛,不敢錯過。她緊張的告訴妹妹:「我需要休息、需要重過一個平靜的生活。我很需要米契。如果他真愛我,我就可以離開妳這裡,不再成為任何人的麻煩。」她覺得米契是唯一可託之人。而她,也有米契欣賞的高雅舉止,一個懂文學也懂菸盒上詩句的英文老師,雍容有貴氣。

 秘密被掀開的焦慮

 

 白蘭琪本來有機會藉著愛開始脫離不幸,雖然米契遲早會大喊「你不是正派的人、你不清白、我不能娶你」。但她還有機會。過去的放蕩行跡與歇斯底里,米契最終也許接納、也許拒絕,至少機會還在那兒,因為她自己說:「我的內心是不騙人的,我的心中沒有假話。」

 混亂:無法控制的生之慾望

 不過, 慾望從未是單純的,也不是白蘭琪能駕馭的。她一面愛上米契,一面又克制不住被年輕小子的吸引。英俊的報社小弟,是充滿青春光澤的美少年。

 少年太美了,她太被吸引了,如同佛洛伊德說的生之慾望-力比多(libido),她是不由自主的靠上去。稚嫩的臉龐像死去丈夫那樣,未經世故,如初生小羊般溫馴。白蘭琪老練多了。她留住他、和他說話、吻他。一切突如其來地發生,又突如其來地結束,露水一夜般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

 什麼樣的女人讓男人執著?

佛洛伊德解釋男人會愛上具有以下三種特質的女性 :
 1.愛上受傷的第三者
 2.愛上妓女,得以勾起忌妒經驗
 3.強迫性: 擁有拯救的衝動(Rescue Fantasy)。

 佛洛伊德一直都是重男輕女,他認為這一切源自於對母親情感的附著, 片中的米契可以做為白蘭琪心中母親的表徵,給了白蘭琪符合現實的安全感與依靠感,問題是,成人需要的不是母親。

 不過在精神分析上也有不同的詮釋:Berman於1997年發表了這樣的言論:其實想拯救美女的課題並非來自伊底帕斯情節,而是一種自我攻擊的力量被投射出來,所以我們不能只用一套理論框架電影。就慾望街車的故事而言,Berman的觀點更容易來理解史坦利對白蘭琪的心理意義。

 以粗暴掀開「否認」的桌布

 
 舊家園的創傷,引她逃到慾望中。偏偏她又活在舊社會的價值觀中,她只能要莊重典雅的愛。她被慾望抓著擺盪,從米契這邊,又盪到英俊小弟那邊。而對史坦利,白蘭琪嫌他粗俗,笑他全身上下沒一處有教養的調調,她還勸妹妹:「他是平凡的,天性中沒有一點紳士氣息。你不會忘了我們是如何被教育的吧?他的行為像是野獸。有野獸的特性,不像人類。簡直是個落後千年的人猿,是個石器時代的山大王。每天帶著生肉回家,而妳就在家裡等。然後他也許揍妳、也許呼嚕嚕要親你。妹妹,我們離上帝的形象也許太遠了。但人畢竟是有進步的,像是藝術、詩歌和音樂。一些感情更溫柔的人,已經有了小小的開始。不管這會通向何方,我們都要把它發揚光大,要在黑暗的行進中緊緊握著,不要讓野獸擋住了去路。」白蘭琪雖然是對姐姐說的話,卻很明顯地用她的「超我」在訓誡著自己的「本我」。

 隱藏不住的慾望

 
 然而, 這樣的批評幾乎洩漏了一個「本我」的秘密:「史坦利讓我的心怦怦跳。明明是頭沒教養的野獸,卻是最具陽剛魅力的。碰到他的手,就讓人喘不過氣,更別說是那直接嗆入眼底的結實體格。透溼透亮的汗水下、肌肉完美得沒有半點鬆懈,分明有種火熱的東西裹在裡面。」白蘭琪幾乎不敢正眼去看,拚命要掩藏這顆心,像小白兔生怕被獵人發現。因而,她和史坦利面對面時雖然想入非非,卻得若無其事的說他是「單純、直接、誠實、有一點偏向原始性」的人。她努力壓制,不讓自己有這個慾望。因為他是妹夫,不可以。

 隨著主線慾望的進行,另一條主線逐漸浮上來,就是粗暴。

 大男人的粗魯、野蠻直接對照
 小女人的夢幻、敏感、教養


 史坦利,波蘭裔工人,活在一個和白蘭琪完全不同的世界。髒亂的巷道、狹窄破舊的老社區。人們不聽音樂、不向女士獻殷勤、扯開嗓門當街吆喝自己的女人。他一會兒打老婆、一會兒疼老婆。粗話不離口,懶得婆婆媽媽。每晚不是酗酒,就是聚賭。當他聽到老婆的祖產沒了,一想到沒分半毛錢就氣壞了。賭輸錢,遷怒到白蘭琪的音樂,惡狠狠地衝去把收音機砸出窗外。完全不理會別人、一派大男人的霸道。怒火上來,懷著身孕的妻子也照打不誤。史坦利在這些事情上的蠻橫,換個領域,卻搖身一變成了正人君子。

 史丹利挖掘白蘭琪的過去、拿來刺激她,嘲笑她是不要臉的婊子。他看不慣白蘭琪的狗屁清高,索性一股腦的把她踹爛。他把所有的醜事全抖出來,一五一十告訴米契,讓米契覺得丟臉而打消了求婚念頭。

 以扭曲、幻想、虛飾、矯情
 逃避現實


 已經變得神經質、習慣以幻想逃避現實的白蘭琪,因走投無路而來投靠史黛拉。史黛拉其實幫不上忙,只能哄她讓她平靜,沒有辦法解開她的心結。她已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但總算還剩下一個意志:要逃、逃的遠遠的。原以為可以倚靠唯一的親人切斷過去,原以為可以重來,沒想到卻碰上更大的傷害。

 史坦利這個「壞蛋」其實扮演的是「現實」,檢驗白蘭琪的「自我」(ego)功能,顯然白蘭琪無法通過現實的考驗,她的自我功能完全崩潰,佛洛伊德說過,若是自我功能不彰,心靈就會成為潛意識的皇家大道(the royal road of unconsciousness)。那些過去煎熬著她,她不敢去想的惡夢通通回來了,她又變回一個鄰里口中不折不扣的壞女人。所以她已經自然而然以說謊作為防衛而不自覺:故意殘酷是不可原諒的,後來米契帶一盒玫瑰求她原諒他,她說彼此身分懸殊回絕了他。

 強暴,徹底揭露了她的慾望

 
 然後是更粗劣的強暴。困在慾望中的白蘭琪能不能解脫出來?不知道。也許是自我覺醒、也許是米契的愛、也許是生活中某個突來的事件、也許是年紀,也許是份工作。但是來不及了,最後這小小的希望火苗,被強暴完全的噴熄、摧毀了。

 史坦利的強暴是有意無意間被白蘭琪召喚來的,被白蘭琪潛意識中的慾望召喚來的。強暴掀開了禮教面具底下的真實慾望。史坦利的直覺看穿了白蘭琪,所以他邪笑:「你覺得我想騷擾妳嗎?原來你是喜歡粗的。」然後獸性大發。強暴,徹底揭露了她潛意識的慾望。白蘭琪對慾望是敏感的、情不自禁的。但她的超我直直橫橫架著的全是舊社會的禮教、風度、紳士淑女應該如何如何。現在,她成了十足的蕩婦,坐實了勾搭妹夫的姦名。她不敢相信、不能接受、也無法去想。街頭巷尾從此會怎麼耳語?私通?強暴?淫婦?她原本抓著的殘餘求生念頭,一鬆手全放了、瘋了。電影終幕,被老醫生帶走的她,依然在嘴邊無助的囈語:「你是誰都不要緊,我總得依賴陌生人的好意。」(「Whoever you are, I have always depended upon the kindness of strangers」)

 審查者認為這是不道德

 這是關鍵的一場戲。當年《慾望街車》發行時,審查者認為史坦利強暴白蘭琪的劇情是不道德、墮落粗俗的,要求修剪。原劇作者被迫調整了部份情節,但堅持不肯刪除這段戲。他解釋:「這是一齣獨特且非常有道德意義的戲劇,它的用意是最深也最真的。史坦利對白蘭琪的強暴,是劇中不可或缺的一環,關係到全劇的真實性。如果沒了這場戲,全劇將失去意義。」

 為什麼這場戲是關鍵?

 
 因為這是電影要講的主題。與其說,這段戲是在揭露新社會的野蠻與暴力,摧殘了舊社會的溫柔與精緻。不如說,這是在控訴強者對弱者的粗暴,男性對女性的粗暴,社會主流對非主流的粗暴,異性戀對同性戀的粗暴,健康對病態的粗暴等等。性的粗暴,是所有粗暴中最強烈的、讓人最不堪的。編劇要突顯粗暴,並以粗暴總結全劇。故事的重心,從「慾望」一轉而為「粗暴」。電影在指控社會對於常軌外的人是怎麼對待的。白蘭琪曾經粗暴的對待她的丈夫,到頭來竟也報應似的被史坦利粗暴的對待。丈夫因她的粗暴而羞死,白蘭琪因史坦利的粗暴而發瘋。它藉由白蘭琪的遭遇去看一個邊緣、敏感、容易受傷的心靈,然後大聲的告訴世人:慾望使人脆弱,但粗暴使人毀滅。

 佛洛伊德的文化論基礎

 慾望街車總是會跟精神分析掛勾,不只是因為白蘭琪最後以精神分裂而終,更因為小說、電影、精神分析三者形成重要的三角關係所形成的文化關係:三者各以不同方式表現「家庭羅曼史」與「家庭工業」,異性戀伴侶被「伊底怕斯激發的幻想」仍是美國(尤其是西部)電影的基本內容,銀幕上上演的現代家庭社會結構,總是看到:伊底怕斯必定與性慾及性別差異的形式結合。佛洛伊德說的陰莖妒羨等於是熱愛「人類」,或是一種男性特質的自戀(Narrcissism)。佛洛伊德認為這是文化論中的重要基礎。超我(父親律法的內在表現、良心與文化的載體)依賴一些男孩害怕失去的東西:失去陰莖。只好同時放棄兩件事:與父親競爭,及對父親的同性慾望。於是認同父親的威望與內化父親的律法。對於佛洛伊德而言,父親律法的內化是整個文化的基礎。

 女性在伊底怕斯劇本中扮演了一個關鍵角色:讓人一見就害怕的「殘缺身體」,證實了父親帶來閹割威脅的事實。白蘭琪在望街車片中的女人(等於被閹割)形象,緊緊維繫著男孩與父親律法的關係:不認同和內化父親律法就會落為被閹割女人,也會成為自殺的男人(白蘭琪的丈夫)或發瘋的女人(白蘭琪自己)。

 電影與精神分析的交纏

 
 羅蘭巴特1977年的著作,對電影與精神分析有極清楚的分析:心理分析如何透過電影,從幽暗的潛意識走入人間?心理分析本身的基本概念已經在心理治療領域自成一個完整的運作體系,有必要對文化保持開放,才能在詮釋病症時兼具互為脈絡性(inter-contextual)。互為脈絡性已是現代電影理論中的重點,「互為脈絡性」融合了所有表意系統:文字、影像、習俗等,也可以用來探討彼此緊密又錯綜的網絡關係。

 電影與精神分析,是現代藝術與科技漫長而不均衡的歷史發展的一部份。兩者都屬於非常強而有力的觀看與認知世界的方法,都同時出現於十九世紀末。心理分析與電影以一種既相近又保持著距離的方式,相互吸引著並討論夢與慾望、影像與錯覺、記憶與震驚等議題。電影很快地被用來討論與描繪心靈世界的遐思,正如同許多人也自然地用心靈活動來思考電影的機轉及其迷人的效果。

 電影科技及其技術(攝影機、銀幕、放映機、攝影機運動及其所造成的影像錯覺)與心理分析主要的思想感覺、夢、記憶與想像的過程,兩者的關連又是什麼?

 Andreas-Salome(1987):「只有電影技術能夠產生快速閃動的圖像,與我們的想像力相近似……電影甚至模仿了想像力古怪而不規則的運作方式」。

 電影是一種錯覺的機器,是一種「想像界的技術」(Metz,1982)模仿了心靈世界,心理與電影之間有著待發掘的對應關係,即使是鬆散而不對稱的狀況,我們都不難發現虛構的電影與夢、記憶、幻想,一直在彼此競爭又互相佐證。

 電影使觀眾介於清醒與
 作夢之間的狀態


 
 電影的精神分析是建立在電影可以作為夢、白日夢以及投射想法、願望的銀幕。所以「電影與潛意識的關連」(L.Saalschutz,1929)說到:「夢、白日夢、譫妄(delirium)、幻想,根據佛洛伊德的研究,都是潛意識的直接顯現,或可稱之為電影的直接視覺刺激與集體幻想」。換句話說,電影像是公開地作夢,電影有如變化多端卻又具有規律性的夢。電影有如「夢工廠」,用來製造錯覺與快感,電影可以作為清醒者的「妄想」,有如沒有病症者的譫妄。我們都不需要成為白蘭琪,卻可以透過慾望街車的銀幕,經歷白蘭琪的欲望、幻想、白日夢、譫妄(delirium)及投射想法。

延伸思考
 1.你喜歡片中的白蘭琪嗎?為什麼?你不喜歡片中的白蘭琪嗎?為什麼?
 2.你喜歡片中的史坦利嗎?為什麼?你不喜歡片中的史坦利嗎?為什麼?
 3.其實,我想,還有一種答案是,說不出喜歡或不喜歡,那就說說你對這兩個人性格中的感受吧!別說你沒感覺,那是不可能的,白蘭琪和史坦利這兩人,實在會勾動很多人潛意識中的一些意象。
 4.死亡的相反是慾望,你同意或不同意?
 5.佛洛姆說過:適應力好的人反而不如一個有人類價值的精神病患健康。適應力好的人往往拋棄原本的真面目,精神病患反而未屈服於自己的戰鬥中。你的看法呢?
 6.你搞懂什麼是「投射性認同」了嗎? 投射性認同由Klein(1952a,1957)提出,並由後續學者持續發展和運用,還想弄懂它的話,可以讀心靈工坊出版的克萊恩著《愛、罪疚與修復》。
 7.如果你對電影與精神分析錯綜複雜的恩恩怨怨感興趣的話,你可以讀鄭玉菁譯(Vicky Lebeau)《佛洛伊德看電影》(書林出版),或是我的朋友王明智寫的《在深夜的電影院遇見佛洛伊德—電影與心理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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